19.入门首日(1/3)
大明寺能被卫国百姓视为护国神寺,全因寺中戒律严明,高僧辈出。除方丈道玄大师外,其下八大执事皆是名号响当当的人物,而这其中最名震四海的,便是寺中的维那,庆延大师。
维那一职,领众僧进退威仪,掌寺内纲纪法规,简而言之,凡僧事内外,无不掌之。庆延接任此职时年方二十八,彼时只是个进寺不足五年的云水僧,消息一传出,整个云水堂乃至大明寺都炸开了锅。庆延自己也纳闷,私底下问过当年的方丈道申大师,道申方丈只是淡淡一笑:“佛缘如此。”
这佛缘一结,二十多年光景就此匆匆而过。庆延身长体阔以虬髯遮面,目似深潭,鼻若悬胆,往台上一站不怒自威,目光一扫,底下瞬时鸦雀无声,再加之他声如洪钟,只消轻声唤个法名便能让僧众心中一颤,白天他若站在大殿内,女香客多是不敢入寺进香的。每逢寺里的娃娃僧淘气不听管教,师兄们多以“我要去上禀维那”来吓唬他们,久而久之,这帮娃娃僧被吓得闻声丧胆,若是不小心撞见庆延本人,必是一顿嚎哭。庆延本是极和善开朗之人,被如此一闹,只得收敛心性,深居简出,日渐寡言少语,在众人眼中愈发的高深莫测了。
梵钟听过千响,佛经诵上万遍,当年的娃娃僧们也长大了,不论是留在寺里的,还是云游各地的,都将庆延大师的威名传颂开来,使其响彻四方。打坐冥思的夜里,庆延有时会生出疑问,当初本是等着过了年便要还俗去做木匠的他,怎会莫名地担起了要职?这疑问参不出答案,只能叹一句,佛缘之玄妙,妙不可言也。
庆延的疑问向来挺多。就像几天前,道玄方丈问他寺里还能容多少人住,他想了想:“云水堂常年拥挤不得空闲,就禅房还能腾出个两三间来。”道玄沉吟道:“怕是有百十人,这两三间远远不够。”庆延一愣,近日寺中并无大法事,何故会引来这么多人?正琢磨着,见方丈微一颔首:“去将后山的练功场收拾出来吧,今年要广招修行者。”庆延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却并未离开,思忖半天,忍不住问道:“以前修行者给寺里惹过诸多麻烦,是以停了这许多年。为何如今重提此事?”道玄捻须一笑并不作答,良久才开口,却是用的梵文,讲的是摩诃萨埵舍身饲虎的故事。
庆延听完故事,告退而出,将打扫事宜吩咐下去后重又回房静思。庆延的疑问虽多,但从不急于求解。他不会问摩诃萨埵的故事与修行者有何关联,正如他不会问道玄方丈为何只捻左边的胡须一样。
大明寺的修行者是不能入佛门的,只由资质稍老的弟子轮流授课,讲讲粗浅的佛法佛理,再分担些寺内外的劳作。因出门修行的皆是年轻人,多妄言妄行,因未入门又不能以寺规惩戒,让僧众很是头疼。直到有修行者下山打着大明寺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后,道玄动了怒,不再接纳修行,这才清净了几年。此番再收修行者,且人数如此之众,需得定好规矩惩戒,以免滋生祸端。庆延花了半日定下了诸多条例,谁知到了他们上山那一日,又新生事端。庆延听着弟子哭诉那山腰里的走兽飞禽有多猛烈,提笔在纸上又添了几句。
是以,在第二日的拜师大典上,当庆延手执长卷站在铜鼎后方宣读修行者的作息安排时,除过往年间固有的课业劳作,另加上了鸟兽喂饲的事体。“修行者十人一队,七日一轮换,照料山中鸟兽,举凡饮食起居,生老病死,皆自担待。”读完此句,庆延顿了一顿,抬眼瞧了瞧面前站着的那帮富家子女,见他们一个个吊儿郎当,坐立无姿,不觉皱了皱眉,语气也严厉了好几分。
等他将长长一段戒律念完,庆延垂下双手,将腰板一挺,冷峻地环视了一周,却见底下众人仍是那副懒散模样,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的,更有甚者站得无聊掩口打了几个哈欠。庆延一愣,今日这事新鲜了,竟遇见了一群丝毫不惧怕他的后生,这,这该怎么收场?要不要大声训斥一番,还是用佛法慢慢感化?他不禁陷入了沉思。幸而身后的方丈提点了一句,才让他醒悟此刻还有要事需办,忙定了定神,让学生们按列队次序一一上前拜见道玄方丈。
暮揺因在路上耽搁了那一会儿,入场时站得靠后,正好与几个四文书院的相熟同窗挨着一起闲聊,都是些从未离家外宿过的半大孩子,个个都觉着新奇好玩。正说得兴起,前头有个和尚忽然开始说话,嗓门大得烦人,暮揺有些不悦,抬头扫了扫那说话的大胡子和尚,一转眼却瞧见了右前方站着的即墨迁,正微侧着脸听身边人说话。方才没功夫留意,这会暮摇才看清他换了身绾色长衫,仍佩着昨日那条锦带,身量不算太高,站在人堆里便是寻常一少年,尤其身边又站了个锦衣玉带的奉少洲,两相对比,愈发显得不起眼了。
打从昨日见到他,就觉得这位太子跟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少了那些令人眼花的刺绣和珠宝,敛了周身的锐气,收了跋扈乖张,只余了几分冷峻散在四周,让人不敢亲近。
暮摇默默地望着即墨迁,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有“嗤嗤”的闷笑声传来,才惊觉同窗都在暗笑她死盯着太子瞧,她有些百口莫辩,支吾了几声便闭了嘴,回过头看见即墨迁的眼光扫过自己,心中竟是一跳,不明所以地红了脸。同窗们的笑声更大了。即墨迁冷眼瞟了瞟她,不置一词地转回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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