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故香痕(1/3)

钱塘江畔红梅结花苞。/p

腊月迎春之际，已开始转暖了，但风中亦有寒凉。绿窗上糊着的茜纱和那栽种满园的红梅颇为相配，令观者添诗兴。/p

朱柔则自幼待在钱塘的家中，闲时与寒梅弯月作伴，或是提笔作画，或是练字赋诗。妆镜台边书墨香，但无非是伴着灯烛摇摇下消磨闺阁时光。/p

本在灯下缝衣，那扇未关紧的茜纱窗被风吹开了，她便探望外边的梅影。若是能将钱塘山水融于长卷，兴许就能勾起他还家之心。柔则自幼时便在工绘事上破费苦工，又受婆婆柴夫人的指点，能画一二。缝完衣裳便提笔，但她没落笔，反倒遥忆夫妻之间的往事。/p

她与沈用济结缡已有年头。夫君是国子生，寄情于天下，有许久未归了。/p

柔则记得当年新婚之时，画与琴的相知，他焚香抚琴，她铺纸作画，自是情义心相知。琴瑟和谐，伉俪情深。一年复一年，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久，但夫君胸中有壮志，时常远游四方。她本想与他同游，但携弱女子在外只会为他增上许多烦恼，因此她只能在家日日等他。/p

日头长了，总不能每日或是针工，或是诗画，长此以往的闷在家里。/p

“深闺白日静，熏香垂罗帱。病起罢膏沐，淡若明河秋。”/p

她体弱多病，膝下又无子，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只能与宅门里的女眷伴在一处。家务繁多，而她素有弱疾，少有时间将息。/p

婆婆柴静仪善才工写梅竹，笔意韶秀，她们妇姑二人暇时便属文消遣。恰逢杭州御史钱肇修善诗文的母亲顾玉蕊夫人，召一干女子结蕉园诗社。柔则和婆婆妇姑皆名列其中，并与徐灿、林以宁、钱凤纶并称为蕉园五子。/p

女子结社唱和，意在吟赏梅月之风，以添妆台逸兴之情。她与诗社中的女子都是深闺中人，琴棋书画，风雅成诗。蕉园不凭脂粉香而是书墨香动天下，才女们善诗善画，多淡雅秀丽，开闺秀诗社风气。/p

深庭的红梅依旧，入春后开得甚至更比往年好了。/p

柔则刚有情致作画，却在勾勒梅花外廓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推窗望向庭院的梅枝。覆雪红梅不曾改变，但他人却早不在家中。/p

曾几何时，柔则与夫君沈用济和诗梅下，端的是赌书泼茶。待月上梅梢，醉扶归。/p

他颇有才气，脱口成章。柔则最喜欢在嗣音轩听他吟诵诗歌，看少年诗人意气风发，总有无尽的乐趣。她的诗多是在嗣音轩中写的，抒发心中的情谊。/p

可惜他们迟迟未等到他大展英才的那天。/p

沈用济少年时春风得意，与其弟合刻《荆花集》，但官场失意，只做到监生就罢了。男子无官无爵，心中多有愤懑，一气之下，竟到京师去寻门路了。她没去过京师，但从苏杭之地的烟花繁华，便可窥探一二。京里的公侯卿相更是数不清了，说不定他能博得好前程。/p

很快家书上就写着他成了红兰主人的好友，并在信上引了他的金句“西岭生云将作雨，东风无力不飞花”。这红兰主人正是慎郡王岳瑞，若是他能得其欣赏，便是美事。即便相隔千里空有书信来往，她也愿意等，惟愿夫君他万事顺遂。/p

可惜锦书来往，归期终是一拖再拖。只恨她苦等不得，一纸信笺并不能把那志在朝野的郎君带回来。/p

两地相思，不及长相厮守。柔则晚望胧月，早盼锦书，期盼着他能得志早日归来。/p

过年时家里只有女眷在一起冷清地守岁。沈用济杳无音讯，应是在京中繁忙，没有空闲写信吧。/p

她等了很久很久，雪消融了，春华显露。心中思意不断，梅花空盛放。孟春时节花团锦簇。/p

柔则忽地想到，此时正值初春，何不带春山同游？/p

她与沈用济是多年夫妻，他曾向她许诺相伴直到雪满头。自古才子爱佳人，不久后他便纳妾。/p

自嫁入沈家她便受婆婆教导，婆婆为人高雅宽和，柔则从她那儿学到许多。操持家务，夙兴夜寐是一，妻妾和睦，宅院整肃是二。其人更如名字柔则一般柔顺，纵使她心中虽有失落，也仍能做到不妒而慈。/p

沈用济的妾名顾春山，这名字极美，顾望春山，春山又可解释为眉，似是期许夫君爱眉。女子有远山眉，却月眉，顾春山的眉自然也很美。她娇艳可人，就连柔则等女子也倾慕她的容颜。/p

她亦有才情，柔则便约春山到河渚观赏梅花。顾春山的红妆恰似明丽的春景，她不胜羡慕，便题了：“相期河渚玩春华，一棹迎风路未赊。楼外有梅三百树，美人不到不开花”。梅花仿佛因春山而开，只为了仰瞻玉容。/p

柔则年华逝去，但不恨不妒，反而欣欣然地笑了。女儿能在最好的年纪里打扮得明艳动人才是最好。/p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她这几笔竟令使春山身价顿增十倍。其实不过闺阁女儿间的悄悄话，她本无意另其传诵于市井。/p

这趟春游更笃定她绘制家乡山水的决心。/p

她展开半月前所绘的红梅，其实仅仅描勒，还停在睹梅思人之时。/p

此时入了仲春若是再画红梅那便是不合时节了。柔则操劳家事之余，便是在想家乡长卷上该画什么。/p

这一番苦等，是经年累月的守望，凝在笔下，她想将钱塘山水尽收于画。若他能看见，兴许能回家一趟，来陪陪她。/p

沈用济未有书信寄来已经逾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