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韩瑄篇(1/2)

月池夺回琵琶，倚着栏杆，轻轻拨了二三弦，未成此曲先有此势。玉手拢弦，琳琅几声。/p

季瑛觉得这曲子耳熟，进而细细听着，更觉得别有一番韵味，弦音朗朗，豁然明达。不似寻常伶人循规蹈矩，而是轻快稳健，自成风采。此情此景恍若鸿鹄高飞之悠扬空灵。/p

听了一会儿，他忽想起曲名，正是刚刚聊到的《阳春》《白雪》，他原是听过几回，可他自小就不通音律，听再多也是白费功夫。当时宴席里的那个伶人弹得不瘟不火，恰合观者心意，却独独令他感到平淡无奇，季瑛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寻个借口跑了。但今日不同，荒郊野外的古寺里，也能有幸听到这样安逸的雅乐。季瑛稍感闲适，眉角也舒展了几分。这里远离外恬静，他想长久地流连阳春之中，/p

她脸上添了些许今人未有的和婉，嘴角挂着犹如高阳般的微笑。粉面含春，花颜月貌，一时间比那婉约端庄的仕女更为出挑。虽有粗俗之处，亦是颇为动人。/p

告别了凛冬的严寒，迎来了盎然春意。即使余雪尚存，也改不了迟日融融的景象。曲声将他带离寒秋冷寂，把他带向复苏的春日野穹。他心想：这姑娘有几分真能耐，刚刚那些执拗也就一笔勾销了。/p

《阳春》之曲在安静的弦音中消逝，山风也尾随着它，暂时屏息倾听。/p

珠玉玲玲，霎时二三拨弦。/p

那是《白雪》啊，清冽冰凉，宛若落玉瑽瑢。褪去秋冬之寒的白雪，即将润泽大地。弦音流转，幽然高妙，似静水流深，渊渟岳峙。他沉吟半晌，应只有“宁静致远”可形容。/p

白雪皑皑，阳春清朗。只是略有弦外之音，就像凝着深秋的露水般夹杂着难言的沉郁。季瑛戛然沉思，不知其中缘故。/p

曲毕，她收了琵琶，手在季瑛眼前一晃。笑道：“看你失了神，像是深陷曲子里。”/p

“你这丫头，刚想夸你文雅了点，一开口就全变样，着实倒人胃口。”季瑛哂笑。/p

月池边狠狠拉紧行囊的带子边叹道：“啊，我倒是看到一个呆子，曲儿听着、听着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魂魄出了窍，好像要去修仙问道。”/p

季瑛嘴里酸涩，“我是呆子，但也能听懂弦外之音。前面弹得那么熟练流畅，到最后反而凝滞了。怎么，有心事？”/p

月池被戳中心坎，霎时变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说？”/p

季瑛知她刻意回避，也就不强问。“不说也无妨，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讲。”他打了几个哈欠，“都到了子时了，早点歇息吧。”/p

倏地，优哉游哉地去厢房，留下月池在原地茫然望向他的背影。/p

翌日，天色欲曙，月池早早起来到院子里逛逛，却见着季瑛跪在大殿里面。她以为他在拜佛，于是凑过去看看，结果看见他跪着低头睡着了。/p

月池一想到昨天被他羞辱，就气得不行。也要在他头上来几记，可刚要伸手打他的时候，他瞬间睁眼。笑着说：“早，丫头，昨晚你还没说要去哪。”/p

“不知道。”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p

“你的脚步声太沉，我在这听得仔仔细细的。”/p

月池推了他一把，“应该重重打你的嘴。”/p

“只嘴上说说就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都算过去了。”季瑛懒洋洋地伸懒腰，“哎呀，慧秀做了斋面，快走吧。”拉着月池的袖子出去找和尚了。/p

翻遍整个寺庙，不见青年和尚的踪影，只见两碗热腾腾的面。季瑛索性就坐下大口的吃面，“他说不定又跑到山里去了，自打老和尚云游去了，就见他总是到山里转来转去。”/p

月池尝了几口，“嗯，他的手艺不错。”/p

“几个时辰没回来了，唉，赶紧找到慧秀吧。”他把最后一点汤水咽下去，“我可不想他又寄居哪个山洞。”他放下筷子，“记得收拾东西。”/p

出了寺院，是另一番景象。青山被薄雾笼罩，行走在小径上，仰头望去，日光从枝叶错杂间流出，皎若月光。垂头看，小径由枝叶铺成，赶路人而后踩出来的。山野之美，繁茂秀丽。看见了他瘦弱的背影，季瑛叹了一声，“你在这等会儿吧，我去跟他道别。”/p

再往前走，草丛挡住了去路，他拨开草，月池见到一抹碧蓝，好像有水。/p

慧秀和尚闭目养神，手里握着一根竹竿。湖泊清澈，风吹过，水面上显出道道碧痕。/p

季瑛笑着，小声道：“不用想也知道你在这钓鱼，。”/p

慧秀“嘘”了一声，“小心吓走我的鱼。”又闭紧眼睛，专心钓鱼。/p

季瑛唉声叹气，蹲在旁边等着他钓上一条鱼。等到山里起了薄雾，才见到鱼竿晃动。和尚惊道：“好像是条大鱼。”他马上收了线，用力把鱼拉上来。鱼挣脱了钩子，径直蹦到季瑛身上。他算是抓住了，可鱼仍在他怀里挣扎。他哑然失笑，“这鱼得六斤多，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果然没错。”/p

“你不也是如此钓鱼吗？依我看，你来这不只是为了拜访我吧。”慧秀把鱼放回水里。/p

“当然不仅故地重游。”他拿出绢帕擦干净手，“还有很多麻烦事要我处理。”/p

慧秀说：“昨夜一曲《阳春》《白雪》，玲珑之音，可惜曲末杂音，扰断整曲。”又肃然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施主好自为之吧。”/p

季瑛不禁惆怅，“尽量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