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回:黑白(1/2)
高家三爷的院子门口,立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人,穿了身家常的直身,头上戴一顶爪拉帽。看身形应当是个少年人才对。
可少年人又怎会步履蹒跚?凑近了闻,才发觉这人身上有一股子药味儿,原来是受伤了。
这是高邈。
高邈当日与余靖宁一起落了罪,不过自然是轻了许多,他只是没了身上的职位,还又挨了一顿板子罢了。
打板子的锦衣卫和他是老熟人了,自然也知道他们这回有多冤枉,愣是没顾着东厂的人要怎么使坏,给高邈打了一顿外八字的。
血肉模糊是真的,只不过都是皮外伤,精心将养一阵还是能好的。
高邈站在自家院子门口,显然是一副在等人的样子。高三奶奶从屋里出来,给他披了一件外衫:“如今入秋了,早晚都凉,你身子又还没好利索,怎不记得自己多加些衣裳。”
高邈将高三奶奶拿给他的衣衫往自己身上拢了拢,思量道:“宁哥儿和小六他们,穿的还是夏日最轻薄的衣衫,只怕是也没法子加衣。”
高三奶奶一听,眼眶又要红,咬着牙啐了一句:“那起子人真是,缺德带冒烟儿的。倒是后当真是把这天下人的心全都寒了,我看还有谁给他们贺家守江山。”
高邈冷笑一声,不做声儿了。
高三奶奶觉得他站着还是有些摇摇欲坠,便不由分说将人扶住了,唏嘘道:“咱们家的人都还算是明事理,只是咱家虽说也是簪缨人家,但还是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爹爹与大哥二哥奔走了这些时日,也不过只能将你保下来……”
高三奶奶说道此处,咬了一下嘴唇,再没说下去。
没过多久,就听门口有人通传,说:“谭家二爷来了。”
话音没落,谭怀玠便踏足进来了,显然是连官服还没来得及换,青绿锦绣的圆领袍上头的白鹇跟着步子一晃一晃,连乌纱帽的脚都还支棱着。
他以来见了高邈站着,就先惊了一跳:“高三哥?能下地了?”
“是啊。”高邈大概是翻了翻白眼,“不然日日趴着,睡着了我都怕闷死自己。”
寒暄不过两句,高邈便赶紧问及正事:“今日如何?”
谭怀玠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还是不成。一直从今日朝会吵到文渊阁,蔺太后就是不松手。”
“那皇爷呢?”高邈一着急,立马就扯到了伤口,疼得人龇牙咧嘴,“先前不是说皇爷能顶事儿了吗?怎么,这回一句话都不说?”
谭怀玠没管那甚么皇爷不皇爷,先扶了高邈一把:“高三哥,也别在这屋子门口站着了,咱们进屋说话好不好?”
高邈站了一会子,的确也有点儿受不住,想着谭怀玠腿脚不好,也总不能陪着他一直站在门外头吹凉风,于是赶紧把人迎了进去。
待谭怀玠坐定了,高邈趴好了,谭怀玠才又开口:“皇爷今儿个不知怎的了,往日上朝还能瞧出来他听。今日却好似是听也没听,不知在想甚么,连娘娘唤他好似都没听见。”
高邈本就藏不住事儿,这又是在家中,更不避讳,脸上很快就露出了“这小兔崽子怎么这般不靠谱”的神情,啧啧了几句。
谭怀玠除了头上乌纱帽,扶了扶额头,忧心道:“这都已经入秋了,离那秋后问斩的第一批,也不过三两个月的事儿,蔺太后若是铁了心要宁哥儿和小六的命……”
他揉了揉眉心,叹气道:“那还为甚么官,不如干脆回家教书算了。四我岁就拜至圣人门下,圣贤书读了十几年,现今却连黑白是非都没分辨了,当真不知道这些书读出来究竟有甚么用?”
谭怀玠入朝为官这几年,正是大衡党争空前严重的几年,连轴转着开朝会,年纪轻轻的,白头发都快熬出来了。
高邈身上的官职早就薅了去,对卸甲归田毫无畏惧,甚至还点了点头。天大地大,做甚么不能混饭吃?为甚么要为难自己,去给那破朝廷卖命?
现如今这二人的愤懑全然不同怀才不遇的那种酸气,全是撑满了的心凉,若是与国与民都毫无益处让人又如何撑得下去。蔺太后短视,只知小利全然不顾大局,裘安仁那几个又不管不顾捧她的臭脚,一味揽权,领着一帮干儿子把朝堂搅得昏天黑地,于国于民有利的政策半点儿没瞧见,就净顾着手里的银钱美姬和口腹之欲了。
如今逼得忠臣良将毫无自足之地,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一而再再而三得对这样的朝廷锲而不舍,还舔着脸凑上去送死。
真是……愁死人了……
“我舅兄陈伯朝说了。”谭怀玠手里头抱着自己的乌纱帽,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十分糟心地又开了口,“娘娘若是一直这般刚愎自用,刻薄寡恩,真斩了余家兄妹两个,那今后大衡要真出了事,就没人舍得出兵了。”
谁出兵?蔺家吗?蔺家封地在蜀中,早就被这“天府之国”养得连铳都扛不动了罢。当年手里拿刀拿剑的少年郎早就忘了自己年少时候的模样,多年消磨,那一份英气和血气早就不在了,只剩一个冠冕堂皇空壳子,一刀捅进去,里面糜烂不堪。
到时候别说是开疆拓土的帅才,恐怕就连守将都没有了。
武将没有活路,那就只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文官瞧不见光亮,那就只能辞官归家隐居桃源。可他们要真的活成了出世的高人,谁替着世间的百姓谋个出路?
谭怀玠方才说的那句“回家算了”自然是气话,近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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