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长庚训话(1/3)
宫里的马车走得快,晌午时分已近扬州城。一路上秋进伺候得周到,蔬果酒水不断,暮摇问了他好些太子的事,也都详实地一一作答。
察言观色是秋进吃饭的本事,半声咳也要辨出三五缘由,方知是该跪还是该送药。他自太子八岁时便侍奉在侧,多年来,能让太子正眼瞧的姑娘,唯有车上这一位,照清早送别那一出来看,太子不仅是瞧了,更上心了,便是那鲁国的公主也从未有过这般待遇。再看看眼前这位,面泛着桃花,问了一路,且把那太子送的锦盒抱了一路,想必是好事将近了!秋进心里欢喜,更拿出了十分心思鞍前马后地忙个不停。
日头偏西时,马车拐进了官士街。因将军府位于街尾,以往这街上鲜有人走动,如今却变得车马成行,行人络绎不绝。前头有马受了惊,嘶声大作,堵了好几架车的去路,车夫小厮们吵作一团。暮摇见状干脆下了车,屏退了秋进独自朝着府门而去。
离将军府愈近,行人愈渐稠密,再往前,更是熙来攘往,车马盈门了。暮摇冷眼看了看,这其中外族人士占了大半,义父广招的幕僚便是这些人?门口的守卫换了人,个个手握缨枪,戎甲披身,细细盘查进出府之人。再抬头,顶上的牌匾也换了,由襄王御笔亲提的《将军府》变成了《神鹰府》,那铁画银钩的字体似是出自义父之手。
朱门上了新漆,石阶改为玉砌。七月离家,距今不过月余,却已是改头换面的另一番景象了。
暮摇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近旁忽传来“铛铛”敲击声,转头一看,却是个蓬头乞丐,见人便是一鞠躬,得了赏钱,不论多寡皆敲碗回谢。待这乞丐走到暮摇跟前时,暮摇已备好铜板,正要伸手递给他,谁知那乞丐抬眼一望,冷笑着转过身,竹棒声声击地,边走边唱道:“眼见他,眼见他楼塌了!哈哈哈,楼塌了!”
真是莫名其妙!暮摇狠狠地瞪了瞪那乞丐,察觉到几道状似无意瞟来的眼神,低下头速速走开了。
回府的路多的是,何必非要往大门凑?
绕着府宅西行半里,一仰头便能瞧见苍葱绿意的榕树顶。那是佛堂四周的老榕树,一棵棵好似遮天华盖,独木亦成林。佛堂阴气太盛,又是将军府的禁地,本就鲜少有人过往,加之这几年暮摇时不时地编造些闹鬼的传言散播出去,更是人迹罕至,俨然成了翻墙逃家的绝好之处。
暮摇警惕地前后瞧了瞧,将包袱往墙里一抛,腾身飞上墙头,尚未站稳就听见炸雷般吼:“哪里来的小毛贼!”直吓得她一哆嗦,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却也没落地,半道被一双手接住,稳稳抱入怀里。
“哟,敖都你看,还是个女贼!”那声音转了向,朝着身后喊着,紧接着便有利器破空之响,随着一声痛呼,抱着暮摇那手猛地一松,她终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有人从榕树后转了出来,白衣锦带,气宇轩昂。暮摇嗖地爬起来,顾不得掸一掸泥揉一揉腿,垂下头低低地唤了声:“大哥。”
沛渊冷着脸盯住她,一开口却是冲着她身后那人:“别用你的爪子碰她!此乃禁地,外人不得入内,还请自重。”说完转身离去,走了两步,斥道:“腿断了?还不走!”
暮摇知这一句是在说自己,忙捡了包袱小跑着跟了去。那外人在身后朗声笑着:“敖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家妹子如此水灵,却私藏着不让兄弟们看,是何道理啊!”
暮摇听此人言词轻佻,颇为不满地回头,这才看清此人样貌,是个高壮异族,披发赤膊,胸前挂一串兽骨颈链,冲着她眨眼一笑。暮摇怔了怔,不及细想就听到大哥又在叫她,转身赶了几步跟上,再回头看时,却不见了人影。未闻一丝响动便消失无踪,这蛮夷竟有如此轻功!暮摇挑眉,如今这宅子里究竟来了多少奇人?果真是“鹰击将军一声呼,九州四海皆相应”。
沛渊领着暮摇走出榕树林,就着斜阳上下好一番打量,先前一瞥只道她瘦了些,这会儿细瞧个子似乎也蹿了点,就是又瘦又黑,脖颈耳后还有几道没好利索的伤痕。沛渊心疼得厉害,张口就骂:“多大的人了还翻墙!修行这么久,半点规矩没学着,性子还是这般毛躁!如今这儿是神鹰府,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大咧咧地一跳,就轻易地把薄弱处暴露给别人!日后这里必是重兵把守,破了禁地之忌,滋扰清静,皆因你做事不过脑子!”
暮摇被骂得心虚,垂着头哑口无言。沛渊瞧着她那没出息的模样,再大的火气也只得往下压,不耐烦地挥手赶人:“滚回你房里。陈伯在大门口守了一下午,赶紧找人叫他去。”
暮摇一边低声应着,一边往回走。沛渊本还有别的事,想了想,还是跟上了暮摇,“府里进了不少新人,四处都在大兴土木。你那晚香居前面在修清逭的院子,急着赶工,晚上恐有些吵,你还是去沛殊的院子住吧。”
暮摇听大哥语气缓和了不少,知他已消了气,眼珠子一转,语调平平地说:“不怪大哥生气,我竟不知你几时有了室韦名字,做妹妹的太不上心了。”
沛渊狠狠地瞪她:“莽夫说的话你倒很是上心!”
危机已过,暮摇嘻嘻笑着往大哥身边凑:“他为何要叫你敖都,室韦话里是星星的意思吧?你在他们眼里竟有这般分量?”
沛渊剜了她一眼,“皇上前些日子赐了我表字‘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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