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嫁妆(2/2)

恩惠她们刚刚听了陈春的话，一时好奇也都跟了过来，此刻看着那一车车的家具也是惊呆了。允炆接到禀告也赶了过来，他派去苏州找筝的人在刘相楠的帮助下，不废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可那人见到的却不仅仅是一台筝，而是塞满一屋的家具。

原来刘相楠搬进官府府邸，本想把这些家具占为己有，可是看着那上面一个个横七竖八的“敏”字，着实慎得慌。但要毁之，又全是上乘的黄花梨，于心不忍。这就找了个空房，一起扔了进去。办差的人甚觉事体重大，便又连夜赶了回来。得了允炆的旨意，这才全部运进宫来。

允炆看着满眼的家具，心里也震惊了。不消说，他也猜到了这是毓敏当初作为秦世子妃的嫁妆。而那么多的“敏”字，也是出乎意料，他断定了都是尚琰的手笔。只是问起毓敏，毓敏却摇摇头，一边擤鼻子，一边眼露无辜道：“可能是我家下人刻得吧。”

允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他让人把家具全部拉去毓秀宫，把字的部分补上漆，摆进寝殿。毓敏却急忙制止，嘶哑着声音对他说道：“只怕不妥。”因为这套家具太过于奢华，尤其是那张拔步床，虽是拆成了两车，但只看门头和床柱也是过分浮夸的华贵。这在宫里不但不该是妃的命制，而且还超越了坤宁宫的凤床。

“朕准你用便是。”允炆拉过她，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泪痕。毓敏却无心他的柔情，走去找到筝，自己动起手来，要搬回房去。允炆又连忙拦住她，着宫人搬抬。恩惠耿玮几人站在一边，看着他俩的一唱一出，各自心里也都犯上了酸醋。

筝上十六根琴弦，齐刷刷全部被剪断了。毓敏想也不想，就朝娉婷飞去怨毒的眼神。吓得娉婷立即低下头，后退两步。允炆也发现断了琴弦，这就又着人去传旨给宫里的乐师，让他来补弦。

允炆还以为有了筝，就能天天听毓敏弹曲，却没想到她一遍一遍弹得都是同一曲。而琴声悲伤，凄婉，直教人了却残生了才好。“毓敏，你别这样好么？”允炆拦腰抱住她，把她抱离筝远远地才放下她。可毓敏却又要哭闹起来，直教允炆心力交瘁。

瑞姑姑天天去毓秀宫找茬，指着工匠这里不好，那里不够，故意拖慢工期，使得搬迁的日子一拖再拖。苏州的家具来了之后，她盯得就更紧了。不过她发现工匠不只是在刻字上补漆，而是把整个字都用刀改成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新作之后，与原来的花纹图案融为一体，再看不出一丝“敏”字的痕迹。工匠们说，这是皇上的旨意。

毓敏看过之后，又似笑非笑了一阵。让工匠们把所有家具都搬到空旷之地，然后让陈春拎了两捆稻草，点了个火把来。她就举着火把走进去，一件一件点着了。

刚着了漆的家具一遇火都像是张开了贪婪的嘴，只一会火势就蹿升了起来。火光冲天，热浪扑面。毓敏看着她的嫁妆，她的婚床，在熊熊烈火中只觉得有种别样的美。那是她梦里无数次的企盼之火，那里燃烧着她和她的尚琰。未及繁华，已是落寞；未及灿烂，已是凋零。一种传说里的美好，燃于此，烬于此。

毓敏望着火里的笑魇，脚下不自主地走了上去。“毓敏！”允炆远远看到，一个箭冲跑过来，把她拽出几步。捧起她的脸看了看，又用力拥在怀里，颤着声音说道：“毓敏，你到底要朕如何是好？”

毓敏却是一脸漠然。回去之后，手起指落，不再弹《悼亡词》，而是换了支《春江花月夜》。优美怜香，哀怨婉转，激越动荡，浩声点雷。尚琰，你听见了么？是你最爱的，也是我最爱的。曲终，毓敏抚在琴上，又落起泪来。

而允炆令人扑灭火之后，面对一片残乱废墟，纵是扼腕叹息，倒也去了一块心病。这回，他是相信毓敏和尚琰之间是真的没有关联了。只是再用回原来的家具家什，已然掉了层次品味。允炆就想着给毓敏做一套更昂贵，更华丽的，这就令人去四川寻找千年楠木。不过从寻木材到运回宫，再制作打造，少则也得两年时间。而当下，允炆又急于迁宫，他便又找出先朝马皇后的一套红桃木的来，让工匠重新上漆，先给毓秀宫用两年再说。

说起这套红桃木的家具，恩惠不免又直叹气。当初她搬进坤宁宫，允炆许她用。是她觉得这套过于简朴，一点花饰也没有，就没要。后来才知，桃木是仙木，暗发清香，辟邪驱恶。而红桃木更是弥足珍贵，耗尽人力物力，全天下也就只得出这一套家具。是先皇给先马皇后千挑万选而出，又为秉承勤俭，才只用了简单的线条雕饰，可谓是低调的绝世臻品。

如今允炆把它赐给了毓敏，恩惠直觉得自己的半副身家也被允炆砍给了她，而自己的地位似乎也捏在了毓敏手里。恩惠看了看殿前坐着的人，早会议事已结束，她却仍想毓敏多说点话，多吐露一点心声。好教自己知道她到底好在哪里，那么牵动允炆的心。可毓敏就是一直低垂着头，眼睛半睁半闭，问她什么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