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知否？知否？当年旧时（上）(2/2)

莫菁心惊:“不是所有人都带着离开么？”/p

莫瑾犹豫了片刻，眸『色』黯然，才坦白道:“根本不可能带走这么多人，剩下那些留在地宫的只能听天由命，但对外宣称仍是分批撤退。”他忽又补充，“不会有事的。若慕少榕此次不是先行带人突围地宫，如今的境况只怕还要更糟糕。等后续援兵一到，就不会有任何问题。”/p

莫菁道：“我与你留下来。”/p

莫瑾只淡然拒绝道：“你跟着阿素一起离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留在这里我还分神，只会拖我后腿。”/p

他忽地拿出手帕一点点地将莫菁脸上的污垢擦干净，伸手温柔地轻抚莫菁额间的鬓发，眸『色』似三月化雪的琼碧日华，边说道：“这些年里，四哥哥知道你无时无刻都在想替阿娘讨回一个公道。四哥哥同样，为此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莫氏走到今时今日，你步步为营，所要考量的与所牺牲的也远比四哥哥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都交给四哥哥可好？”/p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成了经年之前那个被人捧在手心宠着，可以任『性』的小姑娘。莫瑾他真的很珍惜着自己的妹妹呢。就象从前只是因为烤紫薯指头被火酿出了几个红红的水泡他便心疼不已。从头到尾，费尽心思所编排的不过是给她一个安全的护所。/p

她没有办法拒绝。莫瑾忽地将她纳入怀中，闭上双眼时仿佛用尽力气将她菲薄的身子桎梏在双手之中。/p

队伍休整，大家都在补充干粮，等卯时一过就出发。莫菁味同嚼蜡地吃完手中干粮，转眼瞧见莫瑾独自坐在石阶上，拿着手中佩剑，以剑鞘作笔仿佛在写什么，眼神专注且柔和。/p

莫菁怔了怔，便过去与他同坐。莫瑾知道是她，并未抬头，只是一遍遍执着地写。/p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苍凉与颤抖在莫菁耳边幽然响起，“我很想他。”/p

莫菁一愣，可望着他依旧冷如冰霜的侧脸，仿佛刚才那痛如彻骨的呢喃只是自己的幻听。/p

莫瑾续道：“我这样爱他，阿娘再不会原谅我了。”/p

他终于肯将长久以来的心意坦言，将这如毁天灭地般的思念诉说。他心底的挣扎无人知晓，所以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当他云淡风轻地说想念时是什么心情。/p

他对阿灵的感情极为复杂，他不屑且将其对自己的爱意狠狠地踩下泥底，一方面利用多过爱意，可另一方面却又不自知地抗拒着与慕少怜从小便定下的婚约。有多恨，他恨无银，更恨莫晔年，他从前甚至看着莫听灵毫无尊严地匍匐在自己身下便觉得有报复的畅快。/p

自他懂事以来，他所看到的都是阿娘从痛苦挣扎到放弃，不再对一切抱有希望，活得如同行尸走肉。/p

他想要登高位，想要掌权力，只有拥有这些才有资格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甚至可以出卖一切，可以为慕氏卖命，甚至利用旁人的情感……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他赶去花果山见到的是满地死尸，他的阿娘衣不敞体地曝尸荒野。/p

如果不是莫晔年废了阿娘的武功，挑了阿娘的手筋，何至于她落入那样的惨境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p

那时莫晔年发现阿娘的尸身竟将抢走。/p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双目血红状如疯子，提剑见人就杀，甚至不知道那时死在自己的剑下有没有枉死的冤魂。可满腔满腔的恨意在面对莫晔年这个所谓自己的生父之时轻易便踩在脚下。/p

莫瑾至今仍记得那个场景，在那些人或嘲讽或漠然的眼神下，被一脚踩在地上，无力抵抗，满是血泪的面容埋在肮脏的尘土里，任由自己绝望嘶喊如同厉鬼。/p

莫晔年并不甚在意自己的这个亲子，只是一味地抱着那冰冷僵硬的尸身整理临时给换上的衣衫，甚至还宠溺地抬起长指给晚琉光梳理了下那凌『乱』不堪的鬓发，嘴角勾起的笑意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p

莫晔年非但不责怪无银，反而对其大嘉赞赏。甚至觉得要晚琉光受些苦才会知道自己的好，而且成了死人就更好，抱着尸体时起码不用担心她又在想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逃走。最重要的一点是，既然成了尸体，心里也自然装不了别人。/p

这样的爱太过扭曲。记忆中阿娘甚至有过一回，连自己和妹妹都不要了，只想着离开，最终当然不能如她所愿。不怪阿娘，便是他旁观也觉着恐惧可怖。也正是如此，让他从小便对自由极为偏执。/p

所以他极为害怕，他逃避自己的感情，可是今时今日终归没办法忽视，其实从头到尾自己心里都有个角落一直留着给那个自小便象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身后，一味依赖地喊着瑾哥哥的绯衣身影。/p

“我很想阿灵。”/p

莫菁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失神，脑海中始终对莫瑾淡声细说着思念的话语挥之不去。从前一直以为阿灵只是单相思，如今事情从另一面来看却未必。只是这样的爱不为世道所容，当然，以莫瑾如此高傲的『性』格也自然不会对阿灵当面承认。因为从头到尾，便不曾忘记阿灵到底是谁的儿子。/p

但如果可以，她很想替阿灵寻到一个答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