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东子(1/2)

飞船顺利降落在航天城，可船上的人却迟迟没有离去。

刚才发生在金星上的事完全可称为死里逃生。地震频发，火山喷发，岩浆喷涌，火山灰的阴影依然围绕着人们。上百个座位去时满座，回来却稀松空荡，老纪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没有回来，人数的统计工程局会计数吧。而回来的人即使活着也没有了生气，有人在位子上发呆，久久不能走出惊恐;有人的在头罩里痛哭流涕，为未能逃出的朋友而悲伤;有人缓慢起身向外走去，手足无措，迷茫混乱。

老纪紧握着东子的手，一边摇晃着一边感谢：“东子，真的很谢谢你，没有你现在我可能连灰不剩了。”

“纪老师，不是我救了您，是您自己救了您，前段时间是您让我非要学会碎石车，说以后一定用的着，是您救了我啊，我感谢你才对。”东子反握着老纪的手。老纪和东子相互看着，然后拥抱在一起，对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虽然老纪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让东子学，可能是玩笑，可能真的是工作需要，但确实自己救了自己。老纪想或许自己命不该绝吧。

回到宿舍，老纪就疑问为什么会发生火山喷发。火山喷发的确在往日的金星是自然现象，可“禾”的干涉使得老纪区域周围的两千座火山都再没有异常活动，连轻微的轰动也不曾听到，比休眠还要安静，所以连日附近火山的活动让大家都没有在意，加上雾霾封闭了视线，才造成了重大的事故。是工作时影响了火山内部结构？还是“禾”扔入的休眠机器失效了？老纪现在根本无法断定。

“纪老师，这次的火山喷发算不算猛的啊。”躺在床上的东子问老纪。

“已经算很猛了，这次火山大概属于泛玄武岩式的喷发吧，周围大规模的地表可能就是这样形成的。我从雾霾里看到了很多细条的火光，大概是火山引起周边地表裂缝而喷出岩浆。火山本身就是大型火山，偶尔一次喷发就能影响一整块地区。”老纪把基本的知识都讲了出来，东子应答了一声表示懂了。

晚上的老纪又失了眠，不是不困，经历了一场与自然的追逐当然很疲惫。可老纪一闭上眼睛，严密的火山灰，滚烫的岩浆，还有躺在地上被吞噬的人的痛苦面目，就出现在老纪眼前。老纪反反复复责骂自己，自己作为负责人，没有去亲身考察周围的地形，对灾害的预兆没有足够的意识，火山喷发后完全不顾身后的人员，自己不该成为负责人。老纪蜷曲着身子，用被子包裹着头，湿润从里透到了外部。

就这样，老纪一直崩溃到早晨。

由于发生了重大的灾害，联合工程局停止了火山周围三个区域的工作。联合工程局是金星生命计划直接领导机关，负责与“禾”直接交流来指挥工作。上午睡醒的老纪收到了一则来自工程局的消息，是专门发给九位负责人的专属消息：纪科同志，此次火山喷发造成三个地区共503762工作人员牺牲，“禾”方面已经表明是他们的技术故障，我们对此感到万分悲伤。另外，你的辞职申请我们不予批准，请继续担当开普勒区负责人，关于何时开工我们会及时通知你。

“通知你妈。”老纪挥拳砸向墙上的智能界面，界面受到撞击部分无法显示。这是老纪很多年来第一次说脏话了。

“五十万人，你跟我说机器故障。”老纪依然对着界面吼道，说完蹲在地上，抱着头靠在墙上。

“这让我怎么跟大家说啊，一个故障，害死了在一起工作了十几年的五十万人，五十万啊。”东子能听出老纪内心的崩溃，虽然知道伤亡惨重，但真实的数字还是重重打击了已经年老的这个男人。

“纪老师，这也没办法啊，大家也都经历了这一切，好歹有个理由，至少给了金星上的兄弟一个交代。”东子在一旁安慰着老纪。迟迟不能平静的老纪，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大家说。第二天，东子趁老纪不注意把信息传送给了所有开普勒区域工作的人，他认为所有人都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很平静，接到信息的大家出乎老纪意料外的平静，仿佛一切都是天意一样。

接下来的几日，又发生了几起火山喷发事件，死亡的人数局里没有再通知老纪，新闻里也完全没有播报这类事件，航天城也无法与外界通讯，对于这件事局里采取了完全隐瞒的态度。生命工程工作已经暂时全面停止，所有工作的人都回来了，金星上除了还在冷却的岩浆和剩余的机器，什么都不存在了。当然老纪清楚几处火山喷发影响的范围与整个工程半球区域来比不值一提，局里可能不久以后就会下达开工指令把，或许他会调到其他地方。

一个阴雨的早晨，老纪安静的起了床。生命工程停止后，老纪就起的一天比一天早，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接二连三的噩梦每天都会出现在老纪短暂的几个小时睡眠里。

看到老纪起床了，东子也不愿继续再睡，接着起来了。东子总是喜欢跟着老纪做事，对于他这样缺乏知识的人总愿意跟在知识分子后面，这样他们就会少动很多脑子，尽力去做完全正确的事。老纪对东子的跟风也没有意见，经常不厌其烦的给东子解释很多事情。相比于区域很多注重理论高知识分子，东子很显然更如鱼得水。灵活的双手，熟练的操作，强壮的身体，这让老纪才在一群人中选中东子来当组长的。毕竟在工程里是看你多么实干，而不是多么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