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梦浮生尽(2/2)
什么原本就隐匿于死角的烛火。易渊唇角含笑,低下头:“弗生,快出来。”
然后便真的有一个面容平凡的男子从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眉眼温和,唇角的美人痣随笑意微微上扬:“啊呀,还是被你发现了呢。”
易渊定定看着对方,眸中万千思绪纷繁而过,最后只是盈盈一笑。
自幼家道中落,她就不曾尝过被爱护的滋味。才懂事便要拉扯着妹妹为了几块灵石而奔波的辛酸,半夜流下眼泪却不敢哭出声的憋闷,妹妹被欺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不甘,发觉花重金赎出的易湛只是一个空壳时的绝望,孟弗生失败后的心死,在熊西岚掌中自以为是地折腾的可笑……
这些都过去了。那些与她有瓜葛的人也已成过去。
易湛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熊西岚死了,现在孟弗生也死了。而她,在刚才选择了留在这永恒持续、没有死亡的梦境里。
即便面前这个人只是梦境无限延续的产物,易渊也不在意。只要他会宠她爱她,又与之前有什么分别呢?不如说,这个全心全意为了满足她被爱的欲念诞生的幻影,会比真正的孟弗生更尽职尽责地爱她。
等待他们的,是真正的天长地久、白首不离。
※
而后,谢猗苏看到了初入冥府的孟弗生。
那熏香球模样的法宝本名帐中香。每每吞噬了魂魄便会在层层叠叠的镂花香球的中心多一分光亮。孟弗生站在奈何桥头,看向掌中的帐中香,发觉里头的亮光多得异常--新吞噬的魂魄不止熊西岚一人。
他将神识探入球内,看到了易渊的笑脸。
帐中香落地。
生平第一次,孟弗生感觉到了空落落的、仿佛要将心胸啃噬殆尽的痛楚。
可他竟然说不出自己为何会这样悲恸。
他是爱上了易渊?孟弗生只觉得荒谬又慌张。爱上一个永远消失在自己法器中的人,爱上一个沉沦在虚幻中的人,实在不像是孟弗生会干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孟弗生调转了脚步,便往忘川中而去。
这个问题得到解答前,便是成为恶鬼又何妨?
转眼白驹过隙,孟弗生都快记不清自己已然滞留忘川多久。他有时甚至产生强烈的冲动,想要自己进入帐中香中,再见易渊一面,确信自己的情绪的确是情爱。他却从没有勇敢到将冲动化作行动:他很清楚,那将会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梦。可他素来的冷漠和傲慢,又让他一直以为只要想通,他就能毫无负担地转生。
他想通的那一天却始终没有到来。
终于有一日,冥君和一个姑娘到访。第一眼,孟弗生就觉得这姑娘和易渊有点像,外表骄傲,长着一双显得太冷的眼睛,却有刚烈果决的内心和令人难以理解的坚持。也许她能带给他答案,那个他已经渴求太久的答案。
从梦中醒来,这位姓谢的姑娘显然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目光澄澈却也带着超出感同身受的悲哀。她说:“在我看来,在那时候,并没有。但也许现在,阁下已经爱上心中的那个易渊了。至于那个易渊,和真正的易渊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我却不好说……”
孟弗生就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斟酌片刻,他说:“谢姑娘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年始终因为她而难解心结,最终已经爱上这个令我进退两难的人了?”
谢猗苏点点头,又轻声补充:“可这个人,和过去的易渊,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永远都只会是阁下记得的模样,不会因为时间有改变。从这点上而言,这个易渊……和易渊选择的孟弗生,是一样的。”
“我选择易渊,也只因……我需要一个来爱的人?”孟弗生喃喃。
猗苏似乎想点头,最后却只是勉强地弯弯唇角。她没有居高临下地评判孟弗生的资格,因为她始终试图让自己坚信爱着的白无常,不也是这样一个只活在回忆里、不会因为现实演进而有任何改变的幻影吗?
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感觉到,即便是在冥府,生与死的隔阂是这样广袤。
那道界线一旦划下,那一头的人便陷入了永远的凝滞。她此前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怀念的倒影,和这样投入地爱着白无常的自己。
而伏晏,不过是她这自怜自哀的演出中被无辜扯进的偶然。
也就在这一瞬间,伏晏无端地感觉到,谢猗苏离自己很远。出于某一莫测的动机,他下榻走到她面前,按住了她的肩膀:“阿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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